本本是一條流浪狗,它和15只狗兄弟一起生活在福州倉山區上渡街道飛鳳山莊20座106室。他們的主人是52歲的胡雪娟,在這間60平米左右的房子里,她和她的狗狗們快樂地生活著。
可是,在飛鳳山莊社區居民的眼里,這片狗狗們的樂土,是臭味和噪音的制造者,讓人無法容忍;而狗主人胡雪娟,更是不可理喻,有人直接說“她就是個瘋婆子”。
狗的快樂成了附近居民的煩惱。
16條流浪狗在女王胡雪娟的帶領下,跟小區的居民們開始了長達4年的“戰爭”。
昨日,這場“戰爭”還在繼續……
戰火
臭。真的很臭。
到今年9月,“戰爭”已爆發4年多了。鄰居們與胡雪娟及16條狗的對戰依舊沒有分出勝負。這一次,又有鄰居找來了記者。
記者一走近這個地方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。
“太臭了,窗戶都沒法開。”“太自私了,一點都不考慮別人。”“睡覺時經常被狗吵醒,狗還在小區內到處拉,一不小心就會踩到狗屎。”
見到記者,飛鳳山莊20號樓附近的居民紛紛羅列胡雪娟和16條狗的“罪狀”。同時,他們也說出了4年多的抗戰歷程。
“好言好語跟她說,她不理,跟她吵架,也沒用。” “居委會去了也沒效果。” “派出所來了,也沒用。”“上12345投訴了,結果一個樣……”
鄰居們的抗議與“努力”從未停止,但這并沒有讓胡雪娟退縮,盡管她會將收養的狗送人,但還是會收養新的流浪狗。
現在,飛鳳山莊內幾乎沒人愿意跟胡雪娟打招呼,更沒人跟她聊天。
“我又不找他們借錢,他們不愛跟我交往,我也不稀罕跟他們做朋友。”面對鄰里的抗議,胡雪娟早已習慣。 “他們都是壞人,真的很壞。”
讓胡雪娟不在乎朋友還有一個原因,她有一個“戰友”,20多歲的南平小伙黃德亮。黃德亮自稱畢業于飛鳳山莊附近的一所中專,一次偶然的機會,他在校園外認識了胡雪娟。因為喜歡狗,他認了胡雪娟做干媽,并住到了胡雪娟的家中,兩人一起養著流浪狗。
只是夜幕降臨時,胡雪娟偶爾會感到孤寂,深夜,她經常抱著狗狗入睡,“看見狗狗們,我所有的孤獨與寂寞感就全都跑了。”她稱,自己并不會因為鄰居的“攻擊”而停止收養流浪狗。
就在胡雪娟向記者陳述自己的戰爭理念時,她床底下一條黑色的狗不停地發出聲響,就是這條叫本本的狗,埋下了“戰爭”爆發的導火索。
導火索
10多年前的一個午后,天空下著雨。
一條黑狗一瘸一拐地流浪在街頭,它有一條腿斷了,被人給遺棄了。
在倉山上渡的一條馬路上,它看見了胡雪娟。當時,剛跟丈夫吵完架,還挨了打的胡雪娟正坐在馬路邊上不停地抽泣。這條黑狗走了過去,用頭蹭了蹭胡雪娟的腿。
突然,胡雪娟抱住了黑狗,大哭了起來。路上,偶爾會有人停下腳步,好奇地盯著這個中年女子和這條黑狗,然后又很快離去。
過了一會兒,胡雪娟停止了哭泣,她決定帶黑狗回家。從此,這條黑狗有了名字——本本。
馬路邊的邂逅,讓胡雪娟感覺到自己和本本可謂是,同是天涯淪落“人”。那一刻的感觸,讓她下定了決心:收養比她更可憐的流浪狗。
胡雪娟自己也沒料到,收養本本只是一個起點,且似乎沒有終點。她稱,收養了本本之后,還一度想把狗狗給趕走,但自己兩個女兒很喜歡狗,這促使她決定留下本本,并收養新的流浪狗。
“我也收養過流浪狗,阿強(一條狗)就是我在路上碰見帶回去的。”胡雪娟的小女兒王立麗遠在廣州,她在電話中說,他們一家都理解母親收養流浪狗的行為。
本本的入住并沒有引來太多人的關注。除了它偶爾發出的吠聲,讓鄰居們知道小區20座106室養了狗。
4年前,本本擁有了更多的狗兄弟。它很快樂。
胡雪娟也很高興。丈夫和女兒們外出打工、讀書,收養流浪狗讓她感覺不到寂寞。
但鄰居卻煩惱了。
本本和它的流浪狗兄弟們,整天粘著胡雪娟,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。流浪狗們在房子里或陽臺上排泄糞便,胡雪娟并沒有感覺不妥,她會去清理,但還是避免不了大量的臭味散發出去,彌漫在小區的周圍。
“晴天的時候,壓根就不敢靠近那邊。”飛鳳社區居委的一名工作人員說,流浪狗在社區里到處拉屎,這讓整個飛鳳山莊的居民都頗有怨言,影響到了社區的環境衛生。
“那狗一叫就沒法睡了。”住在小區20號樓的一居民說,自從胡雪娟收養了流浪狗,他們還經常因為犬吠從睡夢中驚醒。
“家里還有小孩子呢?這流浪狗很不干凈,要是帶有疾病怎么辦?”鄰居們的擔心讓這場戰爭的爆發成了理所當然。
爆發
自己沒有把狗放到外面去,而且每天都給狗洗澡,也及時清理狗的糞便。
4年前,鄰居們終于受不了。
“你家的狗很吵、很臭,你是不是很少清理糞便?”一開始鄰居都比較委婉。
聽到鄰居的話后,胡雪娟總會說:“我每天都有清掃狗狗的糞便,而且我每天都有給狗狗洗澡。”
“這些狗太臟、太臭了,你不覺得臭,我們還覺得臭呢!”胡雪娟的態度讓有些鄰居火了,跟她吵了起來。
“我自己掏錢養,又不找你借錢,你管不著。”胡雪娟很堅持。為此,鄰居跟她沒少吵架。現在,她走在飛鳳山莊里,都很少有人會跟她打招呼,在不少社區居民的眼里,胡雪娟的腦子有點不清楚。
胡雪娟依舊不予理會。只要在垃圾堆里看見流浪狗,她仍然會將它們帶回家。
鄰居沒辦法了,只好找來了居委會。
“我們去勸她的時候,她都愛理不理,她說,她又沒把狗養在別人家里。”居委會的工作人員說起這事,忍不住搖頭。
在60平米左右的兩居室里,胡雪娟和16條流浪狗的家,除了電燈之外,唯一的電器就是一臺小吊扇。她已經窮到了家徒四壁的地步,甚至還要靠領社會救助金過日子。但她并沒有在意,幾乎將所有的錢都花在流浪狗身上。
胡雪娟的想法讓飛鳳社區居委會的工作人員很無奈。他們多次給胡雪娟做思想工作無果后,干脆放話說,“‘如果你再養狗,就不給你發低保了。’結果她說,她寧愿不要低保,也要收養流浪狗。”
“我以前在師大附近擺攤賣書,現在體力不行了,就做別的了。”前兩年,胡雪娟拜了一個賣假古董的人為師,開始也賣起了郵票之類的物品。
每天收入的大部分,胡雪娟用來買狗糧等;少部分用來給自己買米。偶爾生意好一點,收入多了,她就買塊肉,但全部給狗吃,自己則吃點青菜。
“她對收養流浪狗太執著了。”王立麗說,她和姐姐,以及父親都曾經勸過母親,讓她別收養這么多流浪狗,“她一個人在家,狗狗可以陪著她,但太多了也不好,很臭,讓鄰居反感,鄰里關系反而會變得很僵,但她都不在乎,但關鍵是她能力有限,養那么狗會影響到她的健康。”
胡雪娟的頑固,讓鄰居頗為頭疼。
為了讓自己的生活遠離流浪狗的臭味和吠叫,鄰居們報了警。
“沒用,飛鳳社區換了5個社區民警,每個人都過去做她的工作,但都沒用。”上渡派出所的教導員林峰說,派出所多次找她協商,“她養狗又沒有違法,我們也辦法處理她。”
鄰居們甚至還登陸福州市政府網站,向12345求助。可結果可想而知。
“之前我們也找過記者了,但沒用,記者曝光后,她還是在養。”飛鳳社區居委會的工作人員說,之前一名女記者前往采訪這事時,剛走到20號樓樓下,就被臭味給熏得當場嘔吐。
鄰居們使用各種戰術,可還是沒辦法結束這場戰爭,戰爭反而蔓延開了。
蔓延
抗爭了4年多,胡雪娟并沒減少收養流浪狗的數量。她說,近幾年,自己有收養了五六十條狗,不過送了別人30多條狗了。
“他們很壞。有人會給我的流浪狗下毒,毒死我的狗狗。”胡雪娟稱,鄰居為了不讓她養狗,還曾下毒,但這一說法并沒有得到附近居民的證實。
不過,胡雪娟為了保護自己收養的流浪狗,花了1萬元在房子四周安裝了防盜網,鋪上木板。這錢是去年她大女兒出嫁時,男方送來的聘金。胡雪娟說,現在家里還因女兒上大學欠了1萬元,不過她還花錢先裝上防盜網,保護她的流浪狗,同時也給狗狗更大的活動空間。
“它們不臭的,我每天都會清掃房子的,我也會給它們洗澡。”胡雪娟家里的水泥地面非常黑,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味道,或許胡雪娟已經習慣了臭味。可記者在屋里跟她交談了15分鐘后,還是忍不住了,跑到屋外干嘔。
面對“阻擾”,胡雪娟也想過將流浪狗送人。她稱,狗可以送人,“但收養狗的人一定要一輩子對狗好,疼愛狗狗。唯一的條件,每年讓我看狗兩三回,要不一回也行。”
“送人后,她還是會再收養其他狗的。”飛鳳社區居委會一工作人員說,即便有人收養了胡雪娟的流浪狗,她家里的狗也不會減少。
“我看見了流浪狗,就覺得它們可憐,就想收養它們。”胡雪娟如是說。
“她也挺可憐的,就是太固執了,養狗影響到鄰居的生活就不好了。”住在胡雪娟隔壁的依伯說,胡雪娟一個人生活,很窮,“她沒有狗活不了,但她也要懂得理解其他人,不過她要真能理解,就不會這樣了。”
“這是她的一種精神寄托。”上渡派出所的教導員林峰說,胡雪娟養狗也是一種善舉,但不好的一點,影響了到附近居民的生活,“或許,鄰居去法院起訴她侵犯相鄰權,還可能起作用。”
今年的中秋節,胡雪娟的丈夫和女兒們依舊沒有回來。陪她一起團圓的是,她的干兒子黃德亮,還有那16條狗。王立麗說,她父親對母親收養這么多流浪狗,很反感,因為把家里弄得很臟,跟鄰居的關系也沒以前好,受這影響,父親就很少回家了,她姐姐出嫁后就沒有回到家里了。
而她自己由于工作原因,也很少回家。上一次回到家里,是在今年4月份。
“我也很寂寞,一個人空落落的。”胡雪娟說,丈夫和女兒都不在家,只有狗狗能讓她消除寂寞感。她稱,自己甚至也想過回寧波的娘家,但家里這群狗狗們卻是她難以割舍的。
中秋節之前,胡雪娟收到了小女兒從廣州寄來的月餅。拿著月餅,她獨自躲在房間里,對月餅并不感冒的她,一下子將月餅全吃光了。
盡管如此,她并沒有覺得自己的生活跟別人有啥不一樣。在她看來,別的依伯依姆用麻將和花草等來消遣時間,只不過她選擇了收養流浪狗這種讓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式來過活。
昨日午后,胡雪娟提著包走出了家門。
在距離她與狗狗的家不到50米的飛鳳山莊23號樓下,社區里的一群老人們在打著麻將,高談闊論。但這一切與這個愛狗的依姆沒有關系,胡雪娟從他們身邊經過時,沒人跟她打招呼。
她也沒停下腳步,她又開始要去賣郵票了。
夜幕降臨之后,胡雪娟提著她和狗狗們的糧食往回走,小區里依舊沒人跟她打招呼。
“媽媽回來了!”她一個人獨自靜靜地走回她和狗狗的樂土,關上大門,樓下的熱鬧與她無關。
其實,她很清楚,她和鄰居們的這場戰爭還要繼續蔓延下去。
但不管是胡雪娟和她的16條流浪狗,還是飛鳳山莊的其他居民,他們都認為自己的戰爭是“正義之戰”,因為他們都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……